剛步入社會那一年,我經常半夜驚醒,望著偌大的天花板和星星點點的黑夜的燈光,心里莫名地疑問和焦慮,這是哪里?
剛開始,我還會下意識安慰自己,沒關系,剛搬到新租的房子,難免還有點陌生。后來,我又搬家了,住了很長一段時日之后,依然時不時會半夜夢中清醒,感到莫名的恐慌不知道這是哪里,我就不再安慰自己了,坦然并且沉著地接受了內心的這份缺失,那便是歸屬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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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我第一次聽到龜兔賽跑的故事時,我就堅定地認為自己是那只烏龜,步履緩慢,行事安靜。
她穿著羊絨長款大衣,奶白色經典毛衣套頭,都是不菲的價格,端著咖啡杯踱步在辦公室的走廊里,每天早上,一杯拿鐵,三分咖啡七分牛奶是她的習慣。然后,她淡定自若地對著電腦開始處理一天的郵件。風微微撩過,帶著一陣淺淡的香水味…
這個看上去氣定神閑的女人,就是我。
兩年半之前,我背著好幾斤重的戴爾老式筆記本電腦,在三伏天從東到西,橫跨整個北京城,為了在八點之前趕到指定的校區上課。
我隱約記得,那個夏天,我最愛穿那件水紅色棉布T恤,因為它吸汗,每天上完課回到家脫下它,我的雙肩是兩條深深的印記,是背包勒的。沒錯,我是個北漂,出身于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二流大學,卻偏偏懷揣好多遠大的理想。
因為高考考試失利,我報以遺憾邁入這所學校。對它,我帶著極其復雜的情緒,感謝它能接納我,否則我無法來到北京,卻也內心深處排斥反感它,因為它不是我夢寐以求的學府。很多人勸我安心接受,以我當時的能力確實是個差強人意的結果。
而我的內心生長著火苗,無法讓自己將就在那樣一個發展空間里,我想像蝸牛一樣爬,哪怕一步一步。
所以在那幾年,盡管周圍很多同學將大把時間揮霍在約會,看劇,發呆,吃飯,聊天上,我卻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,學所有有用的東西…臨近畢業,為了給自己創造一個更好的求職學習空間,我毅然搬出了宿舍,通過在幾個培訓機構兼職授課維持生計。
所以我白天穿梭在寫字樓間,給那些眼神生澀的孩子們上課,夜里,回到自己的住所,復習準備企業面試考試。那些日夜,背包都累地直不起腰。我無數次在半夜驚醒,帶著莫名和無限的恐懼,不知道我在哪里。
記得,當我第一次聽到龜兔賽跑的故事時,我就堅定地認為自己是那只烏龜,步履緩慢,行事安靜。從小到大,沒有一次和智力相關的競技我是輕而易舉地勝出的。
每次為了做出點成績,都要花費比別人多十倍的努力,因為我笨。但是我又是個內心極其執拗的姑娘,始終奉行著“事在人為”的信條。所以我就像背著重殼的烏龜,爬地很慢,但始終在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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村上春樹先生有一本談跑步的書,叫做《當我談跑步時,我談些什么》,他拿長跑來比喻寫作,但我想卻由跑步隱涉人生。
跟他一樣,我是個不熱愛短跑沖次的人,因為我覺得快速,鋒利的東西在短期內可以立竿見影,但是長久之后終會煙消云散,短跑也許是為了打破某個時間記錄,勝負就在那零點零幾秒之間。
然后,結束之后,泡影消散,什么都沒有,很多抱有短期目標的人在得勝之后,容易迷失自己,忘記初衷。
所以我更喜歡長跑,就像村上口中講到的馬拉松,不為眼前的一個目的,看中的是超越生命極
限長度的厚重和累積。這樣,走得很慢,但始終不會偏航,眼下收獲略微,卻靜水流深。
人生其實就是一場賽跑,你在一開始時卻決定不了自己的構造,就如我們決定不了出身,貴賤,身體好壞,槍聲一響,于是我們呱呱墜地各自開跑。因為所有的比賽,勝利永遠屬于第一名,所以我們都竭盡全力奮力向前。
在這個過程中,我們跟旁人競爭,也跟自己競爭,要應付太多的旁他,平復舒緩內心,所以太多人走著走著,竟忘記為何出發。
攜滿戾氣急功近利的短暫沖次,也許能贏了今朝,卻做不了常勝將軍。靜水流深,做一個優雅的長跑健將,始終在跑,始終不偏不倚的跑在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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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陣子,被公司指派到一座南方城市出差,離我家就十幾公里遠。剛好是春冬交季,北方和南方的自然景象適逢天擾之別。
飛機盤旋在北京城的上空,我坐在窗邊望著這一望無際地暗黃色,落葉、枯枝,因為已經熟知這是溫帶落葉闊葉林的特性,我沒有在心里感嘆它蕭條。飛機在南方城市落地,撲面而來的是一種久違又熟悉的氣息,濕潤、溫馨。
我抬頭一看,一片綠。那一刻,我突然心里泛起一種無比的驕傲,激動地對一旁的北方同事說,瞧,這就是我們南方城市的冬天,我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季節,記得以前這個時候我一定…
同事看著我,禮貌地點頭示意,但眼神里卻透露出無動于衷。
于是,我上閉嘴,拼命地吸著城市的空氣。心里念想,也罷,他不會明白,這是一種就別重逢的歸屬感。
近來,我偶然間聽到一首叫做《米店》的歌曲,是用南方方言唱的,松垮的節拍、婉轉的腔調還有生動的歌詞,勾起了我大腦對于兒時故鄉的勾勒,瓦房、小院、雨天、滴水的屋檐、濕冷的空氣,從來都霧蒙蒙望不見太陽的天…那一刻,我暗自神傷,默默嘆息那里就是家,而自己終究是要歸去,落葉歸根,回到自己歸屬的地方。
歸屬感是一種自幼陪伴我們,和我們一起成長、蘇醒的自我認知。這種自我認知是潛意識下滲透到骨髓里的東西,在我們毫無意識的情況下滋長,也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迸發。
無論我們身處何處,富裕還是貧窮,身居權位還是一介布衣,它都以它自有的方式,
時刻敲打著我們的心門,嘀嗒、嘀嗒……告訴我們自己誰,提醒我們,離開,是為了更好的回歸。